苏格拉底的申辩,越读越惭愧。
今日较之少年时初读,感触深了太多。
在俗事缠身的今日,在利益诱惑的今日,《申辩篇》让我日益苍白的灵魂受到了无数次震动,愧,不能言……
最近太忙,快一周了,竟一直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整理一下《申辩篇》摘录,今天才发上了,与喜欢的朋友分享。
《申辩篇》摘录
从前,你们派来指挥我的将军派我去波提狄亚、安菲波利斯、代立昂等地执行军务,我与战友们一道冒着生命危险坚守岗位,后来神指派我过一种哲学的生活,对自己和其他人进行考查。要是我由于害怕死亡或其他危险而放弃我的职责,要是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确实令人震惊,那么我应当被公正地召到法庭上来受审……
(面对自己神圣的职责时,我们每个人能如此坦然吗?)
我服从神或超自然的灵性,亦即美勒托在他的讼词中讥笑过的那位神灵。我与之相遇始于童年,我听到有某种声音,它总是在禁止我去做我本来要去做的事情,但从来不命令我去做什么事情。
(是的,善与美,在于让我们拥有底限和操守,而不会强迫我们,如果有完美的神,大概就是如此吧)
凡是凭良心反对你们,或者反对任何别的有组织的民主制的人,公开阻止他的国家犯下重大错误和做不法之事的人,都不可能保全性命。正义的真正斗士,如果想要活下来,那怕是很短暂的时间,也一定要把自己限制在私人生活中,远离政治。
(不得不让人叹息,在以民主著称的古希腊,尚且如此……难怪乎当初柏拉图对所有现行政体感到失望了……)
我在这个城邦里担任过的唯一公职是当选为五百人议会的议员。有一次轮到我们这一乡族的议员担任执行主席团的时候,你们决定要集体审理十将军未收回海上阵亡将士尸体的案子。当时执行主席团中只有我一人坚持你们不能违反法律进行投票;尽管当时你们的领导人全都准备申斥和逮捕我,而你们也都大声喧哗,怂恿他们这样做,但是我想我要坚守职责,按照法律和正义处理这件事,而不能支持你们通过监禁或死亡的威胁做出的错误决定。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能够呢?)
我以自己的行动而不是话语再次表明死亡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决不能做错事或作恶,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政府的淫威虽盛,但它不能强迫我去作恶。
(!不能强迫自己去作恶!什么叫威武不能屈啊,什么是真正崇尚善啊,当今世界的我们,真应该好好反思!)
我试图逐个劝说你们不要把实际利益看得高于精神和道德的良好状态,或者更广义地说,把国家或其他任何事物的实际利益看得高于保持它们的良好状态。
(太喜欢了,百读不厌,不断警示灵魂的一句话!)
你们会发现我这一生无论是履行公务,还是处理私事,都是始终如一的。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与正义不符的行为表示过支持,包括那些被某些人恶意地称为我的学生的人。
讲话的方式有好有坏,但请别在意我的讲话方式,而要集中精力考虑我说的话是否谎言。这是法官的首要责任,正如抗辩人的首要责任是说真话。
(推荐给所有的法官、律师,所有站在法庭上的人)
当我服从神的命令进行考察的时候,我看到那些有着极大声望的人几乎全都是有缺陷的,而那些被认为低劣的人在实际的理智方面倒比他们要好得多。
(值得深思。记得一个朋友说,比起那些鱼肉百姓的官员、道貌岸然的学者来,勤恳耕种的农民兄弟,要值得尊敬的多!)
他们懂那些我不懂的事情,在这个范围内,他们比我更聪明。但是,先生们,这些职业家似乎也犯了我在诗人那里观察到的同样的错误。我指的是,依据他们的专业能力,他们声称对其他行当也都具有完善的理解,而无论这些事情有多么重要,我感到他们的这个错误掩盖了他们的确定的智慧。
(嗯,在我们的生活中,常常看到某个领域的杰出人物对别的领域指点江山,想起一位老师在建议媒体不要让专家博士发表与自己专业领域无关的“高见”时曾意味深长地说,不要忘记,一个博士在自己专业领域外也许是一无所知的。)
先生们,真正的智慧是神的财产,而我们人的智慧是很少的或是没有价值的,那个神谕无非是他用来告诉我们这个真理的一种方式。在我看来,神并不是真地在说苏格拉底,而只是在以我的名字为例,他就好象在对我们说,你们人中间最聪明的是象苏格拉底一样明白自己的智慧实际上毫无价值的人。
(无论有神论或者无神论,敬仰智慧,敬仰善,大概就是性灵抵达完美的神的一种方式吧)
时至今日,我仍然遵循神的旨意,到处察访我认为有智慧的人,无论他是本城公民还是外地人;每想到有人不聪明,我就试图通过指出他是不聪明的来帮助神的事业。这个事业使我无暇参与政治,也没有时间来管自己的私事。事实上,我对神的事奉使我一贫如洗。
(目睹了不少现在所谓宗教人士锦衣玉食……面对苏格拉底,不惭愧么?)
雅典人啊,我尊敬并且热爱你们,但是我更得服从神;只要我一息尚存还有能力,我绝不会停止哲学实践,总要劝勉你们,为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阐释真理。我要以我通常的方式说:我的朋友,你是一位雅典人,属于一个以智慧和力量著称于世的伟大城邦;可是你却专注于尽力猎获大量财富和声誉,而不关心和思考真理、理智和完善你的灵魂,你难道不以为耻吗?我要你们确信这是神的命令,我相信在这城邦里再没有比我更好地服务于神降福于你们的事情了。因为我全力以赴试图说服你们,青年人和老年人,不应首先关注你们的身体和财产,而应关心你们灵魂的至富至善。正如我常说的,财富并不带来美德,而美德却会带来财富和其他一切福祉,这对个人和国家都是如此。
(面对这样的诘问,我们,及我们所处的时代与社会,若说不羞耻,就是恬不知耻。)
在我看来,神把我指派给这座城市,就是让我起一只虻子的作用,我整天飞来飞去,到处叮人,唤醒、劝导、指责你们中的每一个人。如果你们接受我的建议,那么你们就不要处死我。然而你们已经昏昏入睡,你们对我的厌恶会使你们接受阿尼图斯的建议,一巴掌把我打死,然后继续昏睡,直到你们生命的终结,除非神出于对你们的眷顾指派另一个人来接替我的位置。
(想起鲁迅先生,大概也感受到相似的痛苦与无奈吧!)
先生们,让我来告诉你们,怕死只是不聪明而以为自己聪明、不知道而自以为知道的另一种形式。没有人知道死亡对人来说是否真的是一种最大的幸福,但是人们害怕死亡,就好像他们可以肯定死亡是最大的邪恶一样,这种无知,亦即不知道而以为自己知道,肯定是最应受到惩罚的无知。先生们,我以此为标准,这就是我胜过世上所有其他人的地方。我不拥有关于死亡之后的真正的知识,我也意识到我不拥有这种知识。但是我确实知道做错事和违背上级的命令是邪恶的、可耻的,无论这个上级是神还是人。
(真是面对死亡的态度足以反映一个人对生命的态度啊。当然,苏格拉底信奉的上级是神,是善,是智慧,我们呢?)
你们中有些人会联想起自己的案子,因此对我产生怨恨,他们受到的控告不如我的案子那么重,但他们在法官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把他们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以及其他许多亲戚朋友也带到法庭上来,藉此搏得最大程度的怜悯;而我正好相反,尽管似乎面临着巨大的危险,但我决不愿做这种事。你们中的某个人可能在想到这些事实时会对我产生偏见,恼羞成怒而在投票时对我发泄怒气。我当然也有亲戚。用荷马的话来说,我也并不是“出生于岩石或古老的橡树”,而是有人的父母,同样也有亲戚,对,还有儿子。先生们,我有三个儿子,一个已经接近成年,还有两个还小,但我不会把任何一个带到这里来,恳求你们判我无罪。法官并不是坐在那里把公正当作一种恩惠来分发,而是要决定公正在哪里,他们发誓不按个人好恶来定案,而是依法做出公正的判决。因此,我们一定不能使你们养成发假誓的恶习,你们当然也不能允许自己这样做,否则我们双方都有罪。因此,先生们,你们一定不能指望我以这样的方式对待你们,我认为这样做,既不名誉,又不道德,与我的宗教义务也不相符,尤其是当美勒托在这里控告我不敬神的时候,你们一定不能指望我这样做。如果我试图说服你们,并用我的恳求来违抗你们庄严的誓言,那么我显然是在教你们轻慢宗教,而我则应在申辩中指责自己根本没有宗教信仰。但是事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什么是尊重法律,敬仰神,这就是!不是置生死于度外那么简单,而是完全的、不因任何理由、威胁而放弃捍卫自己的原则!可是,尊敬的法官啊,您能不把公正当作恩惠来分发吗?)
(这当中的思想,公正与正是现代法制思想的基石,而我们的社会,恰好不幸缺乏这样的影响。)
先生们,如果一定要我说自己配得上什么样的回报,那么我得说我应该得到某种奖励,得奖对我来说才是恰当的。一个穷人成为公众的恩人,把时间花在对你们进行道德训诫上,怎样对待他才是恰当的?只能由国家出钱养他,此外没有更恰当的办法。
(是的,相信这样的人就是应该由国家来养,不但应该,而且养这样的人完全就是国家与人民的福祉。可是,我们的国家,现在在养着些什么样的人,又拒绝养一些什么样的人呢?)
? 在法庭上,就象在战场上一样,我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应当把他的智慧用在设法逃避死亡上。在战场上,你们显然可以放下武器,跪地求饶,乞求敌人的怜悯,如果你们并不执着地追求什么,那么在各种危险中逃生的方法比比皆是。但是我提议,先生们,逃避死亡并不难,真正难的是逃避罪恶,这不是拔腿就跑就能逃得掉的。
(除了聆听,与羞愧,我想不出应该说什么……)
以我的现状而言,年纪又大,跑得又慢,已经被二者中跑得较慢的死亡追上了,而我的原告虽然身手敏捷,但由于行不义之事而被跑得较快的罪恶追上了。我离开这个法庭的时候将去受死,因为你们已经判我死刑,而他们离开这个法庭的时候,事实本身判明他们是堕落的、邪恶的。他们接受他们的判决,就像我接受我的判决。事情必然如此,我认为这个结果相当公正。
(也许,我们可以从中理解更深刻的一种公正,但是,尊敬的苏格拉底,我做不到不叹息和遗憾……)
法官先生们,你们也必须充满自信地看待死亡,并确立这样一种坚定的信念:任何事情都不能伤害一个好人,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诸神不会对他的命运无动于衷。我的这种经验还没到来。我非常明白我最好去死,我摆脱心神烦乱的时候已经到来了。这就是为什么没有征兆来阻止我的原因。
(能终身抱有这样的信念,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到了,我去死,你们去活,但是无人知道谁的前程更幸福,只有神才知道。
(是的,相信慨然赴死的苏格拉底比很多人都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