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必须改。若中国教育真的应当被反对,那么反对的重中之重就是灌输。
大一的时候我上过一节选修课,是一美国老师给我们讲文学。在他看来这无非是一再普通不过的课了,殊不知对我而言,那简直是拨云见日,让我来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在这课上我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high到家了。当了十几年学生,我第一次知道上课竟然可以这么美妙,第一次听到下课铃感到的不是“总算熬过去了”,而是惋惜和不舍,想着这课咋不能多上会儿。这课里没有说教也不用做笔记,然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我看来,这课上一节,仅仅一节,胜过在中国上十年学。
后来跟这位老师聊天时候我说:“Now I’m aware that this shall be the class that I deserves.”
或者,应该说:“This shall be the class that all of us students, us youth deserves.”
上过这个课之后,我才明白原来自己都白活了,才明白在中国上课,唯一功效就是消耗时间,浪费青春。
在灌输式课堂里,你总有种强烈的分离感:老师和学生貌似离得挺近,精神上距离却很远。讲台和座位中间就像隔着一堵墙,你在内边我在这边,你讲你的我听我的,大家毫无联系,仿佛在两个世界。老师在那个世界里举着一个东西,说,这就是你们要学的东西,快过来拿啊。你离它十万八千里,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够不着。
但这位美国老师上课,通过不断的讨论、调侃和争辩,就好比是把文学带到了学生面前,可感可知活灵活现。或者说,它就仿佛是进入了你的身体,和你的灵魂交织在一起。它能刺激你的内在能量,浑身上下处于完全激发状态,心灵达到至纯的境界,智慧便本能地从体内喷射出来。然后你就会体验到一种喜悦,那是发自灵魂深处、最原始的喜悦……也许对没有体验过的人来说这感觉简直荒诞至极无法理解。
当年苏珊·桑塔格在《反对阐释》中说,对一件艺术品你万万不可去阐释它,因为一旦如此它就不再是它本身了。“评论家的目的是写下自己的心情,而非改正他人的杰作。”(这句话,当然,还是王同学说的)。若你想好好欣赏一件艺术品也千万别去听别人的评论,而是要亲自感知它,用全身心拥抱它,用你的全部感官和灵魂来接受它。其实对于知识也一样,隔十万八千里去阐释是没有意义的,只有让学生与之交合,智慧才能得到启发。
两千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古希腊的六位大哲人,也是三对情侣(六人都是男子)聚在一起开了个小型聚会。他们借同性恋的话题大肆颂扬了古希腊爱欲之神。爱若斯,古希腊的主管爱欲的神灵,英文名Eros。现在“情色”那个词,erotic,就从这儿来的。是的,他原本象征的就是最原始的肉身之爱。然而在这帮哲人眼中,爱若斯代表的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爱。不管对于任何人,只要热爱一件事物到了极致,那种爱就会演变成爱若斯。它就像身体之爱一样,成为你的本能,引发你身体内在的冲动,让你体验到那种完满的喜悦。人一生追寻的,无非就是自己的爱欲,它是人类最高贵的品质,是完美的生活状态,因而爱若斯,据他们说,也是众神之中最伟大的一个。
是的,这就是柏拉图那部著名的《会饮》记述的故事。在会饮的最后,苏格拉底作为六个人中的压轴大牌儿登场。阐释了哲学的涵义:哲学便是像热爱身体一样热爱智慧,用爱若斯追寻智慧。
于是现在,人们把哲学叫做philo-sophia,爱智慧。
为取代知识的灌输,我们需要一种对智慧的爱欲。
In place of an implantation of knowledge we need an erotics of wisd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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